若无痕

重新开放约稿(叶攻ver.)QWQ

【叶喻】狐缘

很久没写过这样的神话(童话)故事了!

散仙叶×狐妖喻,一如既往说书流。

时间轴很乱,感觉要掉粉了。..


*******


01.


“话说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


说书人拂了拂衣袖,含着那声刻意拖长了的尾音,奈何底下座儿上的听客不买账,纷纷敲着茶盏儿,闹着要听些新鲜的。


“众位客官莫急。”说书人一笑,五指执着惊堂木一敲,四下竟然悄然安静了下来。


“仍是在盘古开天辟地之初,女娲补天造人之时……三界混沌,天地无光。”


“既是要听新鲜的,那我们便说一个……狐妖的故事。”


02.


叶修捏着他的简历,漫无目的地蹲在马路口。他是知名高校毕业,在学校里走过路过认识他的人还得恭恭敬敬喊声叶神,恨不得把所有的荣誉桂冠加之于他身上。


但那又如何呢?


一朝迈出象牙塔,社会如此如此,谁知道他叶修是哪根葱。叶修心中有些惆怅,下意识就想在口袋里摸根烟出来,随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因为面试的缘故,他特意没有把烟带出门。


叶修这个后悔啊!面试还没有结果,他不过是个普通人,心里自然忐忑,这么一晃神儿,手上就松了劲,装简历的袋子就这么甩脱了手。


“我靠!要死啊!”叶修这回真着急了,这简历还要投给下一家公司呢,就这么丢了必须不能够啊。他蹲得有点腿麻,飞快起身时一阵天旋地转,踉跄着往马路正中跌去。


尖锐的喇叭声在他耳边嗡鸣,叶修恍恍惚惚的,心说我这算不算是英年早逝?悔啊,工作还没着落,墓地都买不起……


所有声音仿佛被按了暂停键,戛然而止。


叶修扶着额头踉跄站稳,惊愕地发现自己还稳稳地站在路边,车子已经呼啸而过,眼前站着清俊好看的年轻人,差不多和他一样高的样子。


“你的简历,小心点,别弄丢了。”那个人开口了,清雅的声音让叶修有一点恍惚。


气质真好啊……叶修暗自感叹,他素来心宽,也没把方才的惊魂一刻放在心上,只以为是最近压力太大,疲劳过度导致。


“谢谢你啊。”叶修接过自己的简历,有什么心思在脑中转了个弯,本来应该脱口而出的谢谢被他换了个说法,“我叫叶修,你叫什么名字?我回头请你吃饭吧!”


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但是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吃惊,他什么时候这么知恩图报了?但是好像总觉得得留住这个人。


“我叫喻文州。”年轻人笑了笑,眉眼弯弯煞是好看,“请吃饭就不必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没事就好。”


叶修对于他的说法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下意识跟着他点点头,随后意识到什么一样,赶紧补了一句,“哪能不是大事啊!事关我未来成为CEO迎娶白富美呢,留个手机号吧,下次我请你吃饭。”


喻文州似乎有点无可奈何,但还是给了叶修手机号。他那样的表情有些怪异,叶修无端读出了一种无事勿扰的意思来。


奇怪,我认识他吗?叶修暗自纳闷。


03.


杭城北边儿有一座山,山在城北,却叫南山,所有风水先生都道那是一座大凶大煞之地,鬼魅横行,亡魂缠绕,生人若进,必不复出。


但总是有人明知山有鬼,偏向鬼山行。作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执着柄伞,南山花草茂盛,乍一看端是一副春和景明的模样,哪有半点凶煞之地的晦暗之气。


那书生分花拂柳下了山,指尖捻着伞柄下垂着的玉坠儿,他抬眼看了眼天色,微微斜着伞挡着眼前的视线。


“说得倒是越来越邪乎了……结果还不是只作普通的伞用去?”他小声泛着嘀咕,“这云经久不散,又未见雨,怕是有谁要渡劫了。……劈了这么多年的天雷,下手倒是一直那么狠……嘶,想想就疼。”


话音很快飘散在了阴冷的山风之中,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一团惊雷落在了他脚边。年轻人眼皮子一跳,心道今儿这是怎么了,天雷也可以乱劈了?


但他很快发现这点疑虑完全是多余的,因为他腿边伏着个小毛团子。


“真会找地方躲。”年轻人赞叹一声,那毛团子像是一只幼狐,他蹲下身,也不嫌湿哒哒沾着泥水的毛发脏,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狐狸侧腹,那点温热触感一下让他冰凉习惯了的手暖和了起来。


“那我就庇护你一回吧。”年轻人自言自语着,倾下伞来遮住狐狸,自己也大大咧咧席地而坐,他甚少如此大发善心,难得的话多了起来,“我叫叶秋。你看我救了你,你这小狐狸可不得知恩图报点儿?”


“看你还有九尾灵狐的血脉……我听闻九尾狐皆是绝色,面容秀丽姣好,”那书生忽然露出点促狭狡猾的笑来,“不若待你修成九尾,以身相许吧!记住啊,在我没摸到你的九尾之前,可别叫别人占了便宜……”


那狐狸倏然睁了眼。


04.


在等待面试公司回复的时间里,叶修又重新回归了闲得发慌的状态,他相信自己的专业能力,也觉得面试的时候没出什么大差错,如果不出意外,肯定能收到至少一家公司的回复吧。


在几天四处奔波里,他差点就忘了那天面试途中发生的小插曲,还是在翻弄手机准备联系一个同学的时候才碰巧看到了那个名字。


“喻文州……名字真好听啊。”叶修不由感慨一声,那样的人配这样的名字,简直是绝配了。


虽然请人吃饭大多数时候是一种客套话,喻文州也差不多是摆明了无事勿扰的态度,但一来叶修自认为那天说的话不能更真心了,二来叶修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去招惹些他看上的人。


他一向对自己的性取向模模糊糊,如果一定要评判的话,叶修觉得自己是那种最土的真爱至上主义者,如果灵魂相合,是男是女是人是鬼……鬼就算了,种族不和。


叶修认真地想了想,他对喻文州,可能有那么点一见钟情的意思在里面。


素来在情场上干净如一张白纸的叶修,其实跟在苏沐橙身边见识过不少恋爱套路,多亏了那些国产电视剧和围在苏沐橙身边的各类迷弟,叶修这么个货真价实的老处男,约人吃饭的时候倒是毫不含糊。


电话拨通了,鬼使神差仿佛就在叶修的一念之间。


“喂?是叶修吗?”


电话那头的温润男声透过通讯设备,更显几分笑音,叶修轻咳一声无比淡然地开口:“早上好啊,文州。”


这样猝不及防而又自然而然的亲昵让喻文州有些无所适从,叶修却像没感觉一样自顾自说了下去:“我的面试结果大约要出来了,怎么样,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请你吃饭吧?”


“不……”


“千万别说不要啊,我的简历还是你给我捡的呢,要不是你,我哪来的工作是吧?”


叶修的嘴皮子功夫实在了得,喻文州撑不过几回合就狼狈地败下阵来,他的语气还有点不情不愿的,最终又好像是挣扎着一般答应了叶修的邀请。


“我会去的。”喻文州有些迟疑地补充道,“不用很正式,随便吃点就好……”


他听到叶修随意应了声好,就挂了电话。喻文州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界面,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05.


“这位道士……”


“我那么像那些牛鼻子吗?”


叶秋拎着那柄古怪的伞,笑得意味不明。他看着眼前分明局促的年轻人,不知为何心中忽然萌生顽劣的心思:“你若以为我是道士……那么你一个狐妖,如何敢来招惹我?”


“我……我是来报恩的。”那年轻人耳尖染上一层薄红,他心下还暗自有些懊悔,他自然记得叶秋所言的以身相许,他不甚明白是什么意思,却清楚得知道自己的容貌绝对够不上世人口中的绝色。


早知道来之前,用点媚术幻化一番了。他咬咬下唇,又不愿意用那样卑劣的手段欺骗自己的恩人。


“您曾说的,叫我以身相许。”


叶秋呆了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些难以相信:“你是那只狐狸?叫什么名字?”


见眼前人一副茫然的样子,叶秋禁不住笑了,他揉揉额头,状似苦恼地叹了口气:“哎,不都说狐妖狡黠聪明吗?怎么你就傻呆呆的?连自己都没有名字都不知道……”


说着他上前一步,指尖按在了那狐妖的眉心,合眼轻喃几句,片刻后方道:“以后可记住了,你叫喻文州。”


“至于以身相许……”叶秋想了想,还是忍住了笑,“我只以为你是个美娇娘呢,既不是便罢了,于我不过举手之劳,你以后自己多加修炼便是了。”


喻文州心中泛上几许他不自知的涩然,狐妖本性终究是灵慧的,他听出来叶秋话音里的婉拒,于是更加执拗地拽住叶秋:“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况乎救命之恩?叶道长,我——”


叶秋被这称呼喊得头皮发麻,不由气笑了:“别瞎喊,我可不是什么道士,看你也是个修炼的,就喊前辈吧。”


但喻文州还是那么平和地看着他。


“……好吧,你跟着我吧。输给你了。”叶修长叹一声,败下了阵。这狐妖明明才幻化人形,居然已经聪慧至此,还知道以退为进了。


“前辈。”喻文州拱手道。


06.


结果还真是随便吃点。


喻文州凝视着眼前略显破旧的店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时空仿佛在那一瞬间停滞,将喻文州割裂在众生之外。


叶修只以为是自己误将客套话当了真,惹了喻文州不高兴,但看着喻文州唇畔那抹似悲似喜的笑,又实在猜不透含义,只好轻咳一声,竭力辩解:“别看不起小饭馆啊,这家店味道挺好的,相信我。……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再换地方?”


“哪里的话,既然是你请客,我当然要客随主便了。”喻文州笑着,飞快地掩过了脸上的不自然,“快进去吧,有点饿了。”


这样的态度让叶修有些稀里糊涂的,挠挠头却还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心思缜密的喻文州,只好先收敛了心思,领他进去落座。


他还是第一次接触喻文州这种人。


举手投足都带着让他移不开眼的气质,只不过喻文州显然心不在焉,眼神飘忽着落在窗外。叶修皱皱眉,又是这种感觉,仿佛喻文州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他身处于此又脱离于此。


好像怎么也抓不住……


“文州。”叶修下意识脱口而出。


“嗯?怎么了?”喻文州也回过神来,随后有些尴尬地压了压嘴角的笑,“抱歉,有点走神了。”


“没事……”叶修也有点尴尬,他把菜单推到喻文州眼前示意,“点菜吧,别饿着了。”


这次喻文州到没有推辞,他点菜也毫不犹豫,叶修接过菜单一看也有点汗颜,白切鸡,鸡汤,大盘鸡,红烧鸡肉……


他抽抽嘴角,有些哭笑不得:“这么爱吃鸡肉,难道你是狐狸吗?”


没想到喻文州眨眨眼,貌似很认真地点点头:“我是狐狸啊,九尾狐妖。”


叶修笑了:“好吧。别闹,小狐狸。”


喻文州一个晃神。


有多久没人这样叫过自己了?


07.


“小狐狸,别闹。”叶秋有些头疼地抬起头,化作狐狸原形的喻文州戒备地伏在枝头,不知道闹哪门子别扭,尾巴上的毛都炸了起来,叶秋更加无奈了,只能摊开手摆出一副诚恳认错的模样,“乖,下来吧。”


“我保证以后……”他有些促狭地眨眨眼,“我保证以后不随便捏你的耳朵和尾巴。”


喻文州小声地嘶叫一声算作威胁,犹豫片刻纵身一跃,稳稳当当落在叶秋张开的怀里,只不过在叶秋习惯性想摸摸那一对毛茸茸的耳朵的时候,喻文州飞快地变回了人形。


抱着个成年男人可就要吃力多了,叶秋手臂上一时没收住劲儿,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好在后背磕在了树干上才稳住了。


他近距离看着喻文州清秀的眉眼,忽然觉得心跳得厉害。


“文州……”叶秋低声道,“你一直跟着我,还是想报恩吗?”


这一切的温暖来的太过猝不及防,喻文州反被压在树干上,后背被粗砺的纹路磨得生疼,他眨着眼,似乎还没有从汹涌的情绪洪流中挣脱出来。


叶秋笑了。


他笑起来一向很有一种霁月风清的从容潇洒,喻文州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于是叶秋似乎笑得更开怀了,那些戏谑根本难以遮掩。


“狐妖向来擅长魅惑人心,怎么你倒像是一窍不通?”


“我……”喻文州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似乎真的在歉疚自己的不谙世事,可等他回过神来意识到叶修的意思,顿时臊得满脸通红,只不过到底是近墨者黑,他抿了抿唇,忽得一挑眉。


只不过是表情倏忽一变,原本清秀的模样儿就蓦地生出了几分风情。叶秋也是眉毛一挑。都道狐妖擅媚术,其中又以九尾狐为最,还真是……名副其实。


然而喻文州却多少有些狼狈,他忐忑地打量着叶秋的表情,没有发现半点欲色,不由有些沮丧,尴尬地想挪开眼。


谁料叶秋忽然抱住了他,在他眼角落下一吻,声音低沉似是喟叹:“可真怕你这样被别人看去啊,小狐狸。”


“前辈……”喻文州欲言又止,他眨了眨眼,自认和叶修相较道行还不够高深,便轻轻回了一句,“只有你。”


这句话实在过于戳心窝子,叶秋闭了闭眼,哑着声儿笑叹一句:“那可就是上了贼船了,别后悔啊。”


喻文州弯弯眼:“那也是心甘情愿的。”


08.


叶修觉得自己的工作可谓是顺风顺水,他能在学校被尊称一声叶神,那么专业能力自然不容小觑,何况是金子总会发光,叶修的能力有目共睹,很快就成了公司里爬得最快的年轻人。


但最近他有点儿糟糕,上班的时候把前台的小姑娘吓了一跳。


“叶哥,你这黑眼圈是多久没睡好了呀?”


多久没睡好?叶修有气无力地笑笑,他最近压根儿没怎么睡着。


他失眠了,原因是做梦太多,一睡着梦里就是凄厉的哭号和交织而来的电闪雷鸣,他就这么置身事外地看,不知不觉就泪流满面,似乎能感觉到什么钻心入骨的疼痛一样。


梦境的感觉过于真实,叶修索性就熬夜,渐而发展到通宵,连公司规定的午休时间也在赶工。这实在是……叶修叹口气,两眼无神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修疑心是不是自己上辈子造了孽,还是应该去找个风水先生算一算,他盯着电脑屏幕,几天近乎不眠不休,神仙都吃不消,看得久了,他就萌生出一点倦意,眼皮打架,不自觉地就睡着了。


梦境漆黑一片,叶修还没意识到自己是做了梦,就忽然感觉自己被人叫住了。


“你是谁?”叶修下意识问道,有些警惕地后退了两步。


“这么紧张做什么?”那个声音明显带了些戏谑,叶修凝神一听,倒是和自己的嗓音有点像。


“我不会吃了你的,放轻松。”那个声音叹了口气,“我只是拜托你一些事……快点想起来吧,别让他等太久,也别让我……”


最后的声音飘散在了忽然卷过的狂风之中,叶修踉跄了几步,扯着嗓子问:“什么意思?他是谁?你又是谁?能不能说明白点啊!”


“我就是你啊。”


“叶修!”


后背被猛地一拍,瞬间就把他从九重天外的梦境中拉了回来。叶修恍惚地眨了眨眼,看见上司的脸之后顿时一脸菜色:“不是,老板,你听我解释……”


“别解释了,你看看你这脸色,太吓人了,我放你一天假,赶紧回去休息一天。”


叶修确实也撑不住了,故而没有推辞这番好意,收拾收拾就离开了公司。


外面日头很好,叶修无端觉得一点阴冷。而他感觉到的这点阴冷实在不负所望,叶修在公交车上颠簸了几站,天空忽然跟泼了墨似的,瓢泼大雨砸了下来。


没伞啊!叶修哀叹一声,也只能冲进雨幕里,匆匆跑回了家。


初秋的天气已经有点凉了,叶修眼尾一挑瞅到割裂天幕的闪电,步履踉跄几下,汹涌的情绪洪流几乎吞噬了他。


我哭了吗?


叶修如是想着,他面上潮湿一片,那样刻骨铭心的痛苦却仿佛烙在了他的骨子里。


一道惊雷劈过。叶修呆呆地抬头看着。


根本躲不了,怎么回事?


如果这个时候有把伞……叶修恍恍惚惚的,他总觉得自己手中应该有把伞,如果有那把伞,哪里会挡不住这一道雷?


“前辈……是你吗?”


有一柄伞遮住了雨和雷声。


09.


化作原型的狐狸奄奄一息地窝在叶秋臂弯,尾巴微微颤了颤,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喻文州软软呻吟了一声,似乎是想告诉叶修什么。


只是硬生生吃下一道天雷,若不是还有叶秋护着,焉有命在?


叶秋面色沉沉,却还是温和地抚过了那条毛茸茸的尾巴,他低低笑了一声,语调柔和地哄道:“你可要快点修成九尾啊……咱们不能白挨这一下。”


“你还答应了我,给我摸尾巴呢。”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轻笑着补充,“还有……答应了我要以身相许的。”


他将喻文州放在软绒绒的草地上,春林初生,连拂面而过的风都是轻而软的。


“喂,你小子就把你的宝贝小狐狸托付给我了?你呢?你想去干什么?”魏琛有些不耐烦地抓抓头发,他咬着烟卷儿,低头看着草坪上毫无生气的狐狸,咂咂嘴却不好意思驳了老朋友的面子。


“我去干什么?”叶秋歪着头笑了一下,他指尖跃出一抹雷光,眼底压着戾色,“天雷嘛,我也会啊。”


“……喂!你冷静点!”魏琛居然也慌了,他从树枝上一跃而下,险些踩到了喻文州,他拽住叶修的手腕,也顾不得什么别的,有些焦躁的吼了一声,“你疯了吧!”


叶秋冷静地甩脱了魏琛,声音倒不像魏琛那样失控:“你急什么?”他挑挑嘴角,恢复一点曾经可能有过的张扬凌厉,却什么都没说。


魏琛沉默了。


他知道叶秋这已经有了踏破凌霄一去不回的决心。


这家伙,为什么一定要在这种事情上锱铢必较呢?魏琛有些惆怅地看着叶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草地,垂头看了眼地上的白毛狐狸,挠挠头蹲下身。


好人做到底吧。


叶秋执着他那柄有些怪异的伞,仰头看着无尽苍穹。


这一片平静而柔和的苍蓝天幕固然庇佑着天地万生,可如果它要翻脸无情,那也太容易了……叶秋垂了垂眼,起身掸去衣摆的灰尘,不知道是在招呼谁。


“走吧。”他说。


彼时三界混沌,天地无光,不会有人忘记昔日斗神是如何以一杆却邪破开晦暗苍茫,而第一缕光的照拂,才得以让万生得以重新苟延残喘。


不敢或忘。


仙君脸黑了大半,敛着眼色恶狠狠地瞪着在下首的陶轩,那神情分明是在问:不是料理干净了么?怎么又叫他回来了?


陶轩面色亦是难看。他先前费尽心思才削了叶秋的权,巧取了却邪,好歹是将昔日的斗神赶到了凡间,怎么如今又回来了?莫非……他脑海中忽的闪过一个念头。陶轩可不敢犯仙君的忌讳,只能同样恶狠狠剜了眼刘皓。


斩草除根就冲着叶秋不好么?干什么非去招惹叶秋那只宝贝狐狸?


刘皓面色也不甚愉快,他发现他没有地方可撒气,视线绕了一圈倒对上了楚云秀的眼睛,素来掌握着三界天雷地火的女当家显然是直勾勾的盯着他看,倏而露出一个冷笑来。


是啊,那道天雷是怎么劈下去的呢?


“诸位,好久不见啊?”叶秋笑着,他那柄怪异的伞敲着仙宫的水晶砖,仿佛不过是来叙旧的模样。


只不过眼底一片森冷之意。


10.


“你醒啦?”叶修迷迷糊糊之间仿佛听到了喻文州的声音,脸上感知到了一点温热的触感,烧得虚软的四肢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狠狠抓住了那双手。


“别丢下我。”他喃喃着。


“……我哪里也不去。”喻文州应声道。


叶修毕竟淋了一场雨,这天气又委实不那么舒服,就算喻文州匆匆赶到竭尽所能安置好了叶修,叶修还是发起了烧,烧得面颊通红,看得喻文州心惊胆战。


他没敢乱翻叶修的屋子,本想去药店里买点药,却被叶修死死抓住了衣摆。


理智告诉喻文州,这个时候应该要挣脱叶修,但事实上,他实在拒绝不了这种不动声色示弱的叶修,尤其是看他病得这么可怜……喻文州并没有犹豫太久,就败下阵来。


“喻文州。”睡梦中的叶修忽然迷迷糊糊唤道,“我欠你一句话……”


“你要和我说什么?”喻文州声音有些干哑,有些艰难地轻咳一声,“前辈,你要和我说什么?”


然而叶修又睡下去了。


喻文州闭了闭眼,多少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他轻轻挣开叶修的手,悄声离开卧室。已经活了数千年的狐妖现出原形,有些虚弱地蜷在沙发下面。


好累啊,喻文州深深叹了口气。他小心地把垂在地上的尾巴抱在怀里,鼻尖埋在尾巴尖儿里。他是九尾狐,可现如今只剩下区区一尾了……


他仰头难受地呜咽一声。


叶修病得迷迷糊糊的,他浑身上下时冷时热,又间或有着刀刃划过的痛感。窗外雷霆震怒,雨水磅礴而下,砸得窗户几欲碎裂。


让我醒过来!叶修心中不住地挣扎着,可他浑身发凉,只能困在这段梦魇中。


“叶修,吃药了。”


“……嗯?醒不过来吗,这么严重……”


他虽然醒不过来,但是却分明地感觉到了有人在一点一点靠近他,随即唇上落下轻柔的触感,温凉的水被哺入口中,连带着一粒药片。


“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面……醒了叫我。”


叶修迷迷糊糊应了声好,却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根本没有发出来。


11.


“抓住他!别让他再踏前一步!”仙君怒喝一声,甩手将令牌甩在了面前的水晶砖上。


“如今的仙君,好威风啊。”叶秋低低笑了一声,似是闲庭信步又似示威一般悠悠迈前一步,“我记得当年,仙君还缠在臣身后,讨着想耍却邪呢……如今却邪收在手,可举得动了?”


他掌心跃出一抹绚烂的弧光,耀眼地跳动着,仿佛有生命一般。


“天雷嘛,我也会啊。先前是谁下的手啊?那手法可不纯熟,我来好好教教你……”叶秋笑着,目光锐利地扫过恭敬肃立在两侧的仙界臣民。


“堂堂斗神,为了区区一只狐妖要和整个仙界反目成仇吗?”仙君冷笑一声,心中到底生出了一股怯意,于是更显色厉内荏,“还站着干什么?拿下他!”


“我不干。”楚云秀耸耸肩,她率先丢下手中的仙器往后撤退一步,“老叶,天雷可不是我劈的啊,我避嫌。”


楚云秀的表态仿佛是一个信号,离她不远的黄少天也是个机灵的,他眨眨眼,嬉笑着也后退了一步:“哎呀我家阁主(*指的是魏琛)今日抱恙,为了福禄起见今日不宜杀戮是不是?所以我们蓝雨也就不掺和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慢慢来哈!”


眼见这一下就少了两个战斗力,仙君的脸黑了又黑,别无他法,仙君只能再一次狠狠看向陶轩。


“我赶时间呢,小狐狸给你们劈了那一下,伤可还没好透。”叶秋甩了甩那把伞,指尖勾出的雷光刺啦一声割裂了眼前挡路的仙界军士的兵器。


他这样的神态,大有当年一杆却邪破开万千混沌的气势。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就纠缠三界的混沌魍魉,在斗神的却邪下完全不堪一击。


俨然已经无人可挡复归昔日的斗神。


仙君恨得牙痒痒,陶轩又何尝不是,他手中的嘉世军叶秋自然是知根知底的,要想击退叶秋……在陶轩还在纠结不已时,仙君已经一个眼色递给了下首的周泽楷。


周泽楷,近来风头正盛的仙界第一人,如果他愿意出手,或许足以让叶秋狼狈,然后再让仙界这些将士围攻……


但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周泽楷只是略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似乎没有完全领会仙君这个充满期许的眼神,他抖抖衣袖收拢了荒火和碎霜,很大方地转身一拱手,语调尊敬:“仙师,许久不见。”


叶秋也笑了,他对周泽楷是有那么点半师之谊,虽然情谊不那么深厚,却没想到这小子还挺知恩图报的。


“好了,我看你们也没人应战,那我们就速战速决吧。”叶秋叹了口气,掌心雷光更甚。


“这道天雷,我替文州还给你们了……”


雷霆乍惊。


12.


“你怎么醒了?身体好了吗?”喻文州迷迷糊糊睁开眼时,看到叶修正坐在沙发上翻着本杂志,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却还是下意识关心了一句。然后他发现他正躺在叶修膝盖上,身上还盖着一床薄毯。


难怪这么暖和……喻文州暗自想。


叶修的手顿了顿,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该好的时候自然就好了。”


喻文州本能觉得他话里有话,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回答出来。他看到叶修深埋在眼底的失望,只感觉到了一种钻心的疼痛。


“后来发生了什么?”叶修问。


他问的是在他以万钧雷霆摧毁仙庭之后吗……喻文州有些茫然地眨眨眼,难道叶修没有想起来这么一段么?他垂下眼,有些低落地回答:“你跳下了轮回台。”


轮回台就是周泽楷一直以来掌握的地盘。彼时叶秋借天地之力劈下一道天雷,自己却也是乏力得很,他拖着脚步一步步后退,看着一片狼藉的天庭,血污浸染了他的衣裳,闭上眼就能感觉到自己的命格上被烙上了一道深深的疤痕。


是啊,我这也算残害苍生。叶秋低低一笑,他丢下千机伞,深深看着云端之下的黎民,然后迈上了轮回台,长长叹了一口气。


一跃而下。


“堕入轮回台后,会怎么样?”叶修追问道。


“轮回,然后重生……”


“既然我轮回过后便可重生……喻文州,你是有多傻啊?一世一世耗尽你的妖力来寻我助我?”叶修的声音越来越急促,眼眶竟渐渐有些发红,说不出是悲戚还是愤怒,“我当年擅自降下天雷以致生灵涂炭,命格盘上合该就有轮回赎罪的道理!”


“那你为了我世世受苦,就值得了吗!”喻文州难得尖锐地驳斥道,他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确实也可以说是天大的委屈了,“我要等你多久啊?我要等你多久啊!我怎么可能弃你不顾?”


叶修哑然,随即低声叹道:“好了,是我错了……来,小狐狸,变回来,给我抱抱。”


“那么……你都想起来了。”喻文州乖乖变回原形,闷闷地问道。


“嗯,我都想起来了。”叶修笑了笑,鼻尖埋在喻文州毛茸茸的狐狸毛里,声音渐渐就变得亲昵缱绻起来,“还有你那风情万种的一笑,对了,还要以身相许……嗯?”


“闭嘴!”


13.


“他醒过来了!他怎么醒过来了!”仙君万分焦躁地来回踱步,他手臂还烙着叶秋那道天雷留下的伤痕,每每夜深静谧之时,就会疼痛难忍。


“我已经为却邪找到了很好的继承人,此次若是叶秋还想回来……”陶轩笑了笑,居然看起来很自信的模样,“一定叫他有来无回。”


“上仙,你还可以信任吗?”仙君睨着陶轩,冷笑一声。


“叶秋轮回太久了……仙籍册上的叶秋早就被划归为了普通散仙,何足为惧啊?”陶轩嗤笑一声,“何况时移事异,如今的叶秋,大不如前了。”


然而叶修本人却不置可否。何况人间界如今繁华正好,他乐得安逸,十世轮回尝尽世间百味,心酸苦楚已然将百炼钢化作绕指柔。


千万面前他孤身一人离开天庭,尔后为了喻文州劈下一道伤及命盘的天雷——叶修从不曾后悔过,哪怕一切重现,他仍会重蹈覆辙。


此刻喻文州安静地睡在叶修怀里,这是叶修产生了莫大的满足。


妖魔仙鬼,寿数之尽头已然超脱九重天外,是以叶修全然明白是千百年来喻文州尝尽的相思之苦。


他必然苦苦寻着每一世的叶修,无论相知相识与否,最后总不过眼睁睁看着那一世的叶修咽气死去。


“我拿什么来还呢?”叶修喃喃,随后略略自嘲的笑,“我不过当年庇护之恩,却换你……”


“心甘情愿。”睡梦中的喻文州忽然迷迷糊糊的开口,叶修不知他是不是醒了,可等了他半晌,喻文州仍是沉沉睡着。


然而这四个字,却如温水般熨帖叶修的心。


心甘情愿……


叶修忽然笑了。他固然是心甘情愿,那么喻文州又何尝不是呢?


“你呀。”


14.


黄泉河畔,曼陀罗花开正好。


然而冥主肖时钦却苦了脸,眼前这位煞神显然不是来赏景的,昔日的斗神十世已尽,纵然手上未持威名赫赫的却邪,周身缭绕的杀气依旧让人不寒而栗。


“前辈,大驾光临啊……”肖时钦有些无奈,“不知特地拜访有何贵干啊?”


叶修冷冷笑一声:“我的狐狸呢。”


他眼里压抑着极低沉的晦涩,语调也染上了晦涩:“既然曾经我敢召天雷以毁仙界,你焉知我不敢以雷霆万钧毁了这地府?”


“找不到他……”叶修复又威胁道,“我既然有能耐让三界脱离混沌,你又焉知我不能让三界重归混沌?”


肖时钦只觉得牙疼,他更加无奈了:“我怎知呢,可是前辈,死生有命,死如何复生焉?”


“所以你是告诉我喻文州他该死吗?”叶修语调不变,甚至有些讥嘲,“死不复生,这是你们冥府的规矩,却不是我的。凡事——我说可以就是可以。”


他须臾就没了踪影,肖时钦只觉得头疼,片刻后便听奈何桥头众鬼之怨和争执喧嚣,随后便是大动干戈之声。


哈,当真是个苦主。


黄泉路本该一去不返走向来生,可叶修生生把喻文州拽回了生天。


鬼差小心翼翼地向肖时钦请示,肖时钦只得苦笑一声:“仙界造的孽,叫他们担着去。”


他一挥手,便在生死簿上抹去了喻文州的名字。


喻文州历经叶修轮回十世,九尾妖力几乎消耗殆尽,哪又经得起天雷一劈?叶修几乎要气笑了,万万年来手段总是如此卑劣,真以为他叶修历劫久了便生仁心了么?


煞神终究是煞神。


叶修长舒了一口气,他抱着怀里奄奄一息的白毛狐狸,心头忽然一软,就落下泪来。


这傻狐狸。


命由天定,那倘若天道不复呢?


15.


“后来呢?”


说书人的笑又显得莫测高深起来,纤长的指尖摩挲着实木的惊堂木,台下听客这才注意到这位说书人实在生了一双非常好看的手,


“这个么……”他既像是回忆情节,又十足像卖关子,“自然是在那之后,一道天雷破空,万物冥合,三界归一……自此便又是新纪元也。”


“妖魔仙鬼俱与人无异也。”说书人轻轻一笑,无端带了些嘲意,“无尽寿数有何益哉,徒生贪念耳!”


屏风后忽然影影绰绰勾勒出一个人影来,说书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收拢桌上杂物,起身施施然道:“内子觉醒,今日便到此了。”


他闪身回到了屏风后,卷起一阵俗世的风。像是被时间抛弃,却又傲然身处时间的洪流之中。


听客们各自回味了一下这个堪称莫名的故事,复又都转身回归现实,离开了这个与现代文明格格不入的小茶楼。


或许茶余饭后之间,午夜梦回之时,会被人细细一想,如此荒诞莫名的故事,会是真的吗?


徒惹人笑罢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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