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无痕

重新开放约稿(叶攻ver.)QWQ

【叶喻/古风】情蛊

今天先更个一发完~

古风paro,HE,有点曲折。

不知欢,如果来得及,明天更……


*******


江南三月,杂花生树。


青石小路弯弯绕绕,弯过市集上点缀精巧的首饰铺子,绕过糖画甜腻的香味儿,又避过孩童偏爱的冰糖葫芦,终是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路。若说稀罕,也不大见得,乍一瞧倒是大户人家的院子,可细细看来,朱门上早已红漆斑驳,活像是被岁月一刀一刀剜去了色泽。


这小县城偏安在偌大的杭城一角儿,上有天堂的美景好坏也分得了几分,颇像是武陵人寻着的桃花源。


约莫正在三四年前的光景儿,一位外乡的年轻人竟不知如何寻了过来,一来便是出手阔绰地买下了那户久无人居的大宅子,立了个“蓝溪阁”的匾额,自此就成了县里头唯一一个大夫。这年轻公子姓喻,口音仍带有岭南人的柔软,相貌又好,偏生处事时逢人带着三分笑,实在讨喜得很。


从此以后呢,但凡县城里的人生了病,便不必再费脚程,只消去蓝溪阁走一趟,若重病难行,着人去请,这位喻公子也从未有不应之理。且这喻公子向来不苛求诊金,病人给得出多少,便由着病人自己定下,好商量得很。


他闲时还将院子里花圃收拾了出来,自个儿种了几株草药,教教邻里几个开蒙的学生识识字儿,如是在这小县城里头住了小半年,周遭那些平素关心他的婶姨们见了他,多半要乐得逗他一回:“喻公子这气色倒瞧着见好了呢……”


便说到最开始,这喻公子初来之时,普通人亦看得出他似乎有一段不足之症,待要问时,他自己又推说无碍——当真无碍么?旁的人心里头打鼓,可转念一想,人家才是正经大夫呢,岂有不知之理?犯得着自己来操这份闲心么?故而皆是一次次的不了了之。


恰逢又一春。


县里人早已经过惯了往日的安逸,闲散有余,却正少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今儿赶巧又见了一个生面孔,登时便热闹了起来。这年轻人自称姓叶,礼数周到,举手投足间尽是真正诗礼大家才有的气度,叫好些偷眼瞧他的待字闺中的姑娘红了脸——遥想上一回若此,还是那喻公子初来之时。


这位叶姓公子四下一瞧,见人大多蜂拥靠近,便施了一礼问道:“我自京城来求医……”


周围许多人被这话惹得一阵哄笑,毕竟在他们眼里,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富贵地,何用但他们这里来求医?这年轻人脸上并不见恼,仍是不紧不慢地接下了话:“……敢问此处可是有一位喻大夫在?”


县里头零零总总那么几个大姓,掰着手指儿都数得过来,姓喻的大夫更加是独那一家了,周围人面面相觑一阵,似乎一时难以将熟知的喻大夫和这位京城来的贵人眼巴巴儿寻找的那位联系在一起。


最后究竟是个稚子孩童抢众人之先,跳将起来嚷嚷道:“我知道,我知道!喻先生便就在那条弄巷尽头,公子只管寻着蓝溪阁去就是了!”


“蓝溪阁么?”他自言自语道,微微露出一个笑来,变戏法儿似的从袖口摸出一袋讨小孩子喜欢的果干来,俯身道了谢。


盖因这县城儿委实不算大地方,他沿着青石路走到了尽头,仰脸一瞧,正是清俊飘逸的“蓝溪阁”三个字。他暗叹一声好字,伸手推开了虚掩着的斑驳朱门,内里是一片护养极好的药圃。


这一方天地虽有限,却足以窥得几分主人的气度不凡。


正待敲门之时,不知从哪儿窜出一个孩子来,看来不过总角年纪,稚嫩的脸庞上竟像模像样地挂着严肃之色:“喻先生歇晌午觉呢!”


如此左右一耽搁下来,竟是将将等到了日薄西山之时,傍晚的风熏得人昏沉欲睡,那喻公子方才推门而出,不知漫声唤谁:“可是有客?”


“……在下叶修,特自从京城来。”叶修本也是贪困欲睡,乍一听闻一道温雅声线,立时魂魄归位,连忙上前作了一揖,“候先生久矣……”


“京城叶氏,却是贵客……是我疏忽。文州年少,如何担得起先生二字?直唤我名即可……”喻文州低笑一声,随后答道,“劳叶公子久坐,想来必是瀚文不懂事,文州先告罪……”


“这却从何说起?原本是我上门叨扰,稚子何罪?”叶修也笑,他斟酌片刻,仍觉过从亲密必然失于冒犯,故而只捡了一个折中的说辞,“素来听闻喻公子擅长医术……”


“岂敢呢。不过是久病成医,略通岐黄罢了。”喻文州摇摇头,似乎并未将这样夸赞的话放在心上,他一双漆黑通透的双眼定定瞧了半晌,温声道,“既是求医,为此贻误反倒不好,不如让我搭脉一试。”


见这位喻大夫似乎并无寒暄客套之意,叶修心中也乐得省去那许多繁文缛节,他生性洒脱放旷,愿意耐下性子磨上这么久功夫,或许是……或许是,喻文州实在太过合他眼缘了。


叶修伸出手,一边不动声色地看着喻文州。喻文州相貌极好,端的一副贵公子的长相。只可惜气色并不大好,眉眼间压抑着一片浓郁的倦色,光凭这一点,似乎足以印证他自己说的久病成医。初春天气,照理气候渐渐和暖下来,喻文州却仍旧披着一件厚实的狐毛大氅。何以至此?叶修心中微微诧异,随后感觉到了自己腕上冰凉的触感。


饶是他自己一向疏于调养,却也自小听着家里长辈时时念叨,体寒发凉者绝非福寿之辈……叶修心中存疑,面上却不显。


他心中犹疑不定,却见喻文州微微带出点淡笑,随后摇了摇头。叶修一时惊愕,试探着问道:“喻公子这是何意?莫非我这病竟是治不得么?”


喻文州笑着,他摇摇头道:“公子何须自误,这并不是什么顽疾。不如叶公子预先告诉我这病往日发作,有何症状?教我好知道自己的判断对否。”


叶修想了想,有些迟疑:“却也没什么,偶尔心悸头痛罢了,忍一时变过去了。”


“果如此……”喻文州垂下头,合着手呵了口暖气。日头渐渐下去,初春夜里究竟是冷意袭人,他觉得有些冷了,努力忍着声音不发颤儿,“这的确不是病,若一定要说……此乃蛊毒也。”


这答案大大出乎叶修意料,他收回手,似乎喃喃自问:“可先前怎么从未有人告知于我?”


“呵……”喻文州轻笑一声,“叶公子是否太过小看蛊毒之术了,南疆之人深谙此道,千百年来均精研此术,如何会轻易叫人解了去?”


他轻叹一声:“公子身上叫人种了蛊,要想神鬼不知并非不可,至于解蛊……”


喻文州眨了眨眼,面上露出些为难之色,他垂下眼,将手缩回狐氅的风毛儿里头。叶修摸不准他这是什么意思,虽说这病……这蛊究竟并没太折磨他,只不过身上多了个东西,总是不舒服。


他赶忙拱拱手,问道:“那公子可知解法呢?”


喻文州忽又笑了,这笑竟是多了许多乖觉俏皮的味道来:“蛊毒之术并非顽疾,公子如今亦算是药石无医了。要解蛊毒并非难事,只不过呢……解蛊之法,还需找到种蛊之人,一则呢,他若愿意逼出蛊来,皆大欢喜,若他不愿意,那便只能杀了他……蛊虫无附身之处,自然万事皆了。”


兴许是风吹得有些凉了,叶修竟在喻文州温软话音中的凛冽肃杀之意,他皱了皱眉,似乎颇为不赞同:“这蛊究竟没将我如何,何必枉害性命?我听闻……难道草药不可驱蛊么?”


药圃里百草清香迎着风扑来,喻文州惬意的闭了闭眼,他往狐毛大氅里缩了缩,歪着头看着叶修:“确实,有些蛊确实可以……只不过公子可知自己身上种的是什么蛊么?”


他似乎并不等叶修回答,便自顾自说下去:“叶公子身上的蛊……名为情蛊。所谓情蛊,实乃一对子母蛊也,为情而生,为情而死,岂是寻常草药可以驱之?”


“至于这子母蛊么……倒是蛊毒之术向来爱用的法子。所谓情蛊,必成双入对。是以子蛊在身,必得以母蛊驱之,若子母蛊中一蛊死,而另一蛊亦不可独活也。”喻文州轻声笑着,似乎有些嘲讽之意,“所以为公子种蛊之人,实痴人也!究竟落得个身死缘灭,何苦也?”


叶修自己也摸不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上何时被何人种了蛊,却听得出喻文州并不甚欢喜,他不知如何开解,亦不知有何可解,便答道:“天下之大,痴人何其多也?何须自扰。”


“话是如此……叶公子心性好,怪道这蛊虫竟没蚀了公子的心。”喻文州笑着点头,“若公子不嫌弃,不如在蓝溪阁暂居一段时日,容我研究研究古籍,或许有法可解也未可知呢。”


叶修面露几分难色。他离家甚久,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偶然虽会在朋友处蹭吃蹭喝,那也必然是交情极好的,至于喻文州……这个年轻大夫倒自带了点儿自来熟的味道,叶修只觉得他性子极对自己胃口,如此一来更不敢冒昧。


“公子不必多想……”喻文州眨了眨眼,轻笑一声,“我不过是医者心,一来若是解了叶公子身上的蛊术,于我而言自然也是有所进益,至于其二……”


“至于其二,却是私心。”喻文州轻呵一口气,淡淡说道,“疑难杂症,身为医者焉有不好奇之理?蓝溪阁冷清良久,只我一个病秧子在这儿……”


叶修几乎叫他这么凄惨的说辞说动了心,却还是委婉推拒着:“那我去街上租间客房亦可……”


“这一住谁知道时日呢?叶公子可不要以为我是叫你白住的。”喻文州低笑,“瀚文总想习武,可我这么个病秧子,实在拿他没辙,寻遍这小县城亦不见合适的人选,我见叶公子似乎有武艺傍身,不如卖公子一个人情。”


他这一番话入情入理,几乎是考虑得面面俱到,叶修几乎要疑心他早就将这一切安排好,只等他上钩来了。


只是人家已经将台阶如此扑了开来,叶修头一回尝到了盛情难却的滋味儿——若是旁人呢,或许他已经四两拨千斤地嘲讽回去了,只不过一旦看向喻文州那双清透的双眼,心里忽然一软,便不知不觉答应了下来。


诚然如喻文州所言,蓝溪阁是冷清惯了,连带着这一方天地也与外头的热闹格格不入。叶修坐在喻文州指给他的一间屋子里发呆,这屋里的装饰极有格调,甚是讨他欢喜,故而他更加困惑——是志趣相投呢,还是另有所图呢?


他正闲得在这儿胡思乱想,恰逢喻文州推门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碗熬得漆黑的药,他见叶修坐着发呆,便笑了:“莫非这装饰不合公子品味?那尽皆摘取也是无妨的,随着公子的性子收拾便可。”


喻文州将药搁在桌上,似有若无又补了一句:“这间房我总备着给那些重病难行的穷苦人,倒是让叶公子占了先了。”


叶修瞧着那碗药,未入口中便觉得心里发苦,听了喻文州的话不免失笑:“先前苦劝我留下的是你,这会儿嫌我占地方的人又是你……喻公子当真好难伺候。”


“呵呵……叶公子还是先喝药吧。”喻文州一笑,有些促狭地眨眼,“叶公子,究竟寄人篱下,横竖哪天我在药里报复你呢。”


“这药……”叶修咂咂嘴,似乎有些牙疼,“你难道不已经是在报复了吗?”


喻文州终究没忍住,噗得笑出了声。


自此以后叶修便算是在蓝溪阁落了脚,他原本习惯了天地一沙鸥般的飘零,乍一有了安居之处,感觉也颇为奇妙。他清闲得很,喻文州时时要坐诊,他便在后院教卢瀚文习武,小孩儿天资极高,只可惜人是小小一只,叶修每日便拿着树枝儿耍他玩似的教,偶尔喻文州忙不过来了,叶修便自觉上前搭把手。


县里其余人亦觉得新奇,他们大多世世代代居于此,极少见到叶修和喻文州这般出众的人,眼下这两个人又凑了一对儿,顿时更加新奇,平日哪怕寻常小病小痛,也非要去喻文州去占个地儿,瞧瞧这两人平素如何相处。


这还真叫喻文州是哭笑不得。


叶修闲得快发霉了,在蓝溪阁住的日子竟过去得比往年格外快些,眨眼已经入了夏,他翻着手下人送来的账簿,却如何也静不下心来,眼前总是晃着喻文州那张脸。


或是笑着,或是平和,亦或是对着寻常病人的耐心温柔……


他本是心宽之人,却不知道为何,在这一瞬间猛然生出了想将喻文州这一人千百般中模样尽皆独占的心思来。


这样隐秘的心思甚至有些龌龊,叶修捏紧手中薄薄的纸张,贪念却愈发肆意地滋生蔓延,想要得到,想要拥有,想要……他。


“哐啷!”


他晦暗的思绪被这一声巨响拽回现实,叶修忽然心悸起来,他识得如此,是情蛊发作的症状,他低低呻吟一声,勉强识出了那是喻文州屋里发出的动静。


如此一来叶修有些惊慌了,他顾不得自己心口的不适,跌跌撞撞的奔向喻文州的房间,毫不费力地撞开虚掩的门。


甚至叶修还费神一想,他怎么总爱这么虚掩着门,竟不知道防备么?


喻文州浑身虚软地跪坐在地,不知是怎么个情况,嘴角分明挂着血迹,衣摆上也晕染着深深的血色,他面色苍白,抬眼瞄见了叶修,淡淡一笑:“叫你受惊了……无事,不过是发病了而已。”


叶修见他这幅模样,顿时心悸更甚,心头涌起无名火来,恼怒地拧起眉:“你这是什么意思?都这样了还不要紧么?你自己……不是大夫么?”


“是么……大夫啊。”喻文州软软叹了口气,似笑非笑,叶修先前从未有发现过,喻文州这双眼睛多情得要命,一眼看进去,便挣脱不开了,他听喻文州道,“医者不自医……我能如何呢?”


“总之——”叶修道,“你别逞强了,我扶你起来。”


他们两人相顾无言,喻文州摆明了在回避叶修,叶修忍过心口那阵疼痛,心里不由苦笑,明明他自己也是蛊毒发作,却还得在这儿照顾一个大夫。虽是埋怨,他仍旧是给喻文州沏了一杯热茶,叫他漱了口。


“你是不是情蛊发作了?”喻文州忽然问。


“嗯?……你怎么知道?”叶修有些意外地挑挑眉,然后他狼狈地发现,喻文州那双眼睛太过通透了,如今心里有鬼,只看一眼便吃不消。


“你脸色不大好,”喻文州顿了顿,又勉力提出一个笑,“我毕竟还是个大夫啊。”


“早就习惯了……发作就发作吧,终归疼一阵,倒不比你,动辄吐血的……”叶修想来又觉得心疼了,心疼喻文州这病遭的罪,“怎么没找人瞧过么?治不得?”


“先天不足之症,神仙也治不得……”喻文州漫不经心答道,“你若要治这蛊,我有一法,子母蛊之间总有感应,不如以药引之,我总有办法……找到种蛊之人,届时他若不从,你便杀了他吧。”


“从此,你可就自由了……”喻文州道,随后看向叶修,眉眼弯弯却不像在笑,“情蛊情蛊,终究是断情之物,何苦来?”


叶修一怔。喻文州费心竭力想着为他驱蛊,诚然了结了困扰叶修多年的问题,可是若他身体再无大碍,是不是于情于理都应该离开喻文州的蓝溪阁了?他不愿——叶修扪心自问,他不愿离开这里。


这一回,在喻文州委婉的逐客令中,叶修终于搞明白了困扰自己多时的问题。


他想要喻文州。


转眼那日喻文州病发之后,日子过得更快了,喻文州几次三番暗示叶修他寻到了驱蛊之法,叶修亦是几次三番直言不愿残害人命,交锋下来,到底是喻文州败下了阵。


天气渐凉,喻文州的身体愈发不好,却还是催促着叶修离开,叶修心里更是老大不乐意,装傻充愣地糊弄过去。他仰躺在屋顶上,叼着草叶儿郁郁寡欢——或许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喻文州么?这么催促着他走,明明当初是那样地挽留他……


叶修心里嘀咕,忽然见一只雪白的鸽子盘旋着落在他身边,脚上绑着翠绿色的书笺,叶修一看便乐了,他轻抚着鸽子小脑袋,单手拆开了信笺。


“哟,江湖骗子回来了。”叶修看毕,心知他那不靠谱的旧友王杰希云游四方回来了,约他在这小县城里一聚。


这片巴掌大的地儿,叶修已然住了将近一年,早就摸透了地方,微微一想便知道了王杰希在哪儿,正逢喻文州歇响未起,倒很是有时间。


日头越发短了,喻文州贪困的时日却更长了……叶修留了个心眼儿,惦记着回来时给喻文州带时新的桂花糕。


说到王杰希,以叶修的话讲,是个看病算命的骗子,王杰希本人对此不以为意,他深知叶修,这人嘴里压根儿吐不出象牙来,凡有珍宝,也能叫他说成破铜烂铁。


“将近一年不见,你在这儿养得气色倒好。”耳畔风声掠过,王杰希懒待睁眼,垂头抿了口茶,半是讥诮,“想来是病好了?”


叶修呵呵一笑,拉开椅子坐定,未置可否。


王杰希见他如此,便觉奇怪:“当年我走得早,你又事出突然,闹得你四处求医,拿手来,我替你诊个脉。”


他覆手上去,忽然蹙起了眉:“你这分明不是病,求医何用?你也挺能耐啊,还能中蛊,真稀罕,难怪天下奇珍草药都治不得你。”


“果然是蛊?”叶修问道。


王杰希只以为他是不知道详情,耐着性子说道:“不仅是蛊,且这蛊唤作情蛊……南疆巫术,操纵人心智亦未可知,只是情蛊……实也怪哉,你身上的却是子蛊。”


“子蛊?”叶修拧眉,似有不解,“有何奇怪?南疆巫术,不都是以母蛊操控子蛊么?”


“大多数如此,但情蛊是例外。”王杰希失笑,“给你种蛊的,要不是新手,要不就是个痴情种子。情蛊情蛊,子蛊灭则母蛊灭,且种蛊之人亦会反噬而亡,母蛊灭……子蛊虽不可活,被下蛊之人犹可得生,且……身体比之先前要更好。”


见叶修又要发问,王杰希继续说道:“因为母蛊,必得以活人血肉沃养,长此以往,焉有命在?所以若非得解,身中母蛊之人,必死无疑了。”


这有哪里不对……叶修想,他拧起眉,怔怔地想了半天,才有些艰涩地开口:“那岂非,若当真想要不择手段得到什么,不是给我直接种母蛊更划算些?”


王杰希耸耸肩,有些惬意地抿了口茶:“所以咯,这便是你命好,这情蛊的子蛊,驱不驱皆是一样的。”


“可是情蛊……究竟能带来什么呢?”叶修支着额,愣愣地想。


“既然人人唤它情蛊,自然是……想要得到情了。”王杰希道,“具体我也不懂,你捉个南疆的蛊师问问呗。”


“若我要解呢?”叶修忽然道。


“这么占便宜的蛊,你还想解?”王杰希轻笑,“杀了种蛊之人,或是万蛊熬之,驱出子蛊。只不过无论哪种方法,中母蛊之人都是必死无疑了。”


“不……”叶修道,“如果我偏要解母蛊呢?”


王杰希挑挑眉,他直觉哪里有些不对,可这都是叶修的私事,他不愿过问,于是直截了当道:“取子蛊之血,佐以草药煎之,不出半月,便好了。”


“那么如此……”叶修攥紧拳,眼尾挑起竟是略掺恼怒,他声音压得很低,似乎竭力忍耐,“那么如此,喻文州何必骗我?”


“……等等,你说是谁?”王杰希猛然听到一个名字,飞快打断了叶修,“你说,喻文州?”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喻文州悠悠转醒时,窗外已然是朗月高悬,他无端想起这两句没来由的词,蓦地笑出了声,他身体越发差了起来,只不过笑一声,喉间一时一口腥甜味儿。


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他轻轻叹口气,叶修兴许是不在,否则早就推门催他用晚膳了——叶修向来不许他贪睡,怎么,如今是走了吗?


他胡思乱想着,天愈冷,喻文州反而弃了厚实的棉衣,只着一身单衣迈进庭院,却意外地看到了叶修孤独地坐在那儿,茶似乎已经凉透,空气里散发着幽冷的茶香。


“你……”喻文州说了一个字,便哑了声儿。你怎么在?你怎么会在?你怎么还在?喻文州想问,却发不出声音。


“文州……”叶修唤道,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亲密地唤喻文州的名字,语调却冷得让喻文州浑身发寒,“文州,你打算何时解我身上的蛊?嗯?”


他的声音温柔如情人低语,而喻文州则万分绝望地认定,叶修已经什么都知道了,知道他那些龌龊的心思,知道他那些不择手段的做法。


然而喻文州忽然笑了:“所谓情蛊,其实本不是害人用,情蛊情蛊,必是相生相存,若是……还有延年益寿之效。只不过母蛊恰似痴情人,何以念念不肯忘?”


“我以血肉沃养母蛊,原本指望……”他咳嗽一声,夜风柔软拂过,他冷得一哆嗦,声音散在了风里,喻文州微微喘了口气,努力提着声音,“我原本指望,若是痛得生不如死,或许有朝一日便可忘情,奈何……”


喻文州轻笑,似乎是自嘲:“奈何医者不自医啊,殊不知情根深种,身不由己。”


他定定望着叶修,眼底盛满了柔软的眷恋温和,似乎淌着月光:“我从不求你原谅,我滋养母蛊,终归子蛊得益……所以你放心,我必不肯害你。我现在……唯求死而已。”


叶修垂下眼,看着平静的茶水,他并不说话,喻文州竟然出奇地不再怕了,他一生未做过真正伤害叶修的事,哪怕贪念有之欺骗亦有之,但……他确实已经不需要叶修的原谅了。


横竖都是一死而已,还奢求什么呢?


事实上,叶修只是忽然想到了王杰希对他说的话:“你说喻文州是大夫?——他?他可不是什么大夫……喻文州可是南疆最好的蛊师……”


为什么会这样?叶修反复自问。到底是谁欺骗了谁?


可喻文州忽然又在这时候剖白了自己的一片真心,真叫叶修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心疼他如此压抑自己,却又气他如此隐忍。


却也怪他自己……叶修暗自想,他总想着要等到一切水到渠成在和盘托出,却从未想过喻文州一直在感情的泥沼里苦苦挣扎。


一切的确本来就是喻文州谋划好的,可是那又怎样呢?


叶修轻叹一口气,再抬头时目光复杂了许多,他说道:“文州,把蛊解了吧。”


虽然对于这话早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是猛然听到,还是如同当头一棒,喻文州深吸了一口气,手脚止不住地发颤发凉,他眼眶有些酸——明明早就知道如此,为何还是痛彻心扉呢?


“你是要杀了我呢,还是让我帮你驱蛊?”他轻声问着。


叶修蓦地笑了,他站起身,更加走近了喻文州。月光浮在半空柔软地流淌着,叶修就借着这样满是柔情的月光看着喻文州那双多情的双眼,他微微俯身贴上喻文州的前额,认真说道:“解了你的母蛊吧。”


“我——?”喻文州一时失声。


“何太痴也?”叶修吻过喻文州眼角,他搂住喻文州的腰,惊讶于他竟然瘦了这么多,于是愈发心疼了,他一心疼,便对喻文州更加心软,“你若不愿解,那便养它一辈子……我亦以血肉哺子蛊,可好?”


“其实你我之间,从不必以情蛊来维系……你不必怕。”叶修搂紧了喻文州,声音竟然有些发抖,他稳住声线,却在这时觉得心中的贪念得到了满足,可叶修仍是竭力想让喻文州感到心安,“喻文州,天地之间,唯有你在,我方心安。”


喻文州不自觉落下泪来。


他以血肉沃养的感情,终究是生根发芽了。


FIN.


评论(14)

热度(460)

  1. 共1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